微博洛之秋日前分享了一篇来自Stanley Fish的文章，题目是Plagiarism Is Not a Big Moral Deal。听上去，好像是说“抄袭没啥大不了”，但其实不是。下面是博主的理解和认识总结：

 

Fish从自己的个人经历开始讲：他当Dean的时候，发现同事赠给他的书最后两章居然是抄袭了他以前写的东西。他找同事对峙，同事面色惨白，说是co-author的锅，然后问co-author，后者说是研究生助研的锅......

Fish由此开始思考，在道德、法律和哲学的层面，plagiarism到底意味着什么。

Fish首先摆出的观点：(1) Plagiarism is a learned sin. (2) Plagiarism is not a philosophical issue.

关于（1），Fish想说的是，抄袭其实是后天习得的一种罪，而且它属于一个封闭的共同体，是an insider's obsession。他以体育作为比方，在篮球、足球和棒球运动中被认可的、被包容、甚至被激赏的一些狡猾做法（如盗球、技术性犯规），在另一类运动（如高尔夫球）中可能就会导致极其严重的后果。

什么是plagiarism，是一个封闭的职业人士构成的集团在自身的发展实践中人为规定的标准。如果你是科学家、新闻记者、哲学家、诗人或政治家，因为你所处的game不同，那么这个圈子里对于originality和plagiarism的定义是完全不同的。

CNN大牌记者Fareed Zakaria因为paraphrase别人书中的句子而未注明出处就遭遇了重大职业危机，音乐家借鉴别人的旋律则是很常见的，而很多文学家则以shoplifting为荣（艾略特说，“good writers borrow, great writers steal”）。

Fish文中不忘黑了一把Joe Biden：“if you’re a politician it 【plagiarism】 may not occur to you, as it did not at one time to Joe Biden, that you’re doing anything wrong when you appropriate the speech of a revered statesman.” （* 暗指拜登以前抄袭肯尼迪的演讲。）

所以，Fish关于第一点的进一步结论是：“Plagiarism is breach of disciplinary decorum, not a breach of the moral universe.” 他特别提到学生的作弊抄袭：“It follows that students who never quite get the concept right are by and large not committing a crime; they are just failing to become acclimated to the conventions of the little insular world they have, often through no choice of their own, wandered into.”

这并不是说学生抄袭不应该被处罚——恰恰相反，它绝对应该被处罚，但这种处罚不是一种基于道德原则的审判，而完全是就事论事，在行业或学科规则之内，就破坏disciplinary decurum的程度进行确认并加以处罚（就像篮球中的罚球或足球中的红黄牌），不多不少。

关于（2），Fish讲的比较难懂一些，但用最简单的语言来概括，就是说：后结构主义中流行的那种怀疑精神和对文本间性的讨论，让我们愈发倾向于认为，并不存在所谓的“原创性”（originality）——一切都是他人的话语，你说的每句话，严格意义上都是某种“抄袭”。而且，由于每个学科或职业共同体内部游戏规则不同，plagiarism的判定标准不同，那么进一步证明了原创性这个绝对概念是可以被解构的。

Fish坚决反对这个说法。他的看法是：“If it is wrong to plagiarize in some context of practice, it is not because the idea of originality has been affirmed by deep philosophical reasoning, but because the ensemble of activities that take place in the practice would be unintelligible  if  the possibility of being original  were not presupposed.”

换言之，并不是从哲学上认定一段话、一篇文章、一首歌、一个研究综述是“前无古人”的原创，而是从实用主义的角度出发，在学科或职业共同体中需要首先假定原创的可能性，唯有这样才能让后续的一系列行动和实践成为可识别的、可理解的。

大家如果有耐心看到这里，我就可以从Fish的观点出发，谈谈我的一些认识了:

【1】在我所在的学术共同体（文史哲），认定学生毕业论文是否抄袭，不取决于抄的是导论文献综述，还是论文主体，或是脚注或是致谢，也不取决于超了一段话还是一页纸，而是取决于本校对于抄袭的界定。

譬如，斯坦福大学就这样定义Plagiarism: " For purposes of the Stanford University Honor Code, plagiarism is defined as the use, without giving reasonable and appropriate credit to or acknowledging the author or source, of another person's original work, whether such work is made up of code, formulas, ideas, language, research, strategies, writing or other form(s). Moreover, verbatim text from another source must always be put in (or within) quotation marks.”

论文中连续、完整的句段与其他人前作中的重合且并未以合适方式标明出处，在任何大学论文体系中都会被认定为抄袭。抄袭的判定，是“有”或“没有”。

【2】抄袭的对象是否本身缺乏足够原创性，不构成推翻抄袭认定的理由，因为判断抄袭必然要事先假定有the original work。

【3】如果抄袭成立，接着就是penalty，这是必然的——但如何惩罚，是学术共同体内部确定，而不是由吃瓜群众来决定。譬如一个学校的学术伦理委员会，会对不同比例的抄袭、不同内容的抄袭、抄袭者是否主观故意、指导老师和论文评阅组的责任等进行甄别，按照相关规定，进行合理合规的处罚。

【4】论文抄袭（或者更和缓的说法，“学术规范问题”）不是道德问题，不能作为人格谋杀的依据，更不能用它作为舆论迫害或网暴的借口。

再回到Fareed Zakaria，他被指控抄袭Jill Lepore后，立刻公开道歉，说自己“犯了一个可怕的错误”，而CNN和《时代杂志》也对他停职进行独立调查，最后发现涉嫌抄袭的部分“isolated” and "unintentional”。结论做出之后，Zakaria恢复工作，现在在CNN上依旧风生水起，没有人会因为他之前的文章抄袭而认为其政治评论不再具有公信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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